什么是“我信”:相信无法看见的东西是不理性的吗?

2023-04-15 10:23   万有真原  阅读量:10753

©彻疏明

 

 如何理解“相信”?当一个信徒说“我信”,比如“我信天主,全能的圣父,我信我主耶稣基督...”时,这是一种纯粹基于个人的主观信念、盲目听从、内在感受的宣告吗?因为我们所宣布“我相信”的东西,是无法被看到,无法在物质上被感知的的对象,一些怀疑论者也许会说:鉴于信仰之物无法被直接看到,信仰只建立在个人的信念上,因此信仰的底层逻辑看起来是如此不理性和不靠谱​。

​没有进行过哲学训练的朋友,乍一看也许会被这种质疑唬住——是啊,这难倒我了,似乎没有什么很好的方法去反驳,好吧,我承认信仰从现实上确实找不到理性的理由,因为这要求一些超自然的灵魂能力使我们去相信。

不过,好在亲爱的阿奎那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当我们转向亲爱的圣托马斯·阿奎那,他在《神学大全》里针对“信”的本质向我们做出了阐释。他在其中介绍了“回应某种陈述的四种情况”,我们可以用来应对这个难题。

 

在此,我引用美国Dominican修会的Fr Dominic Legge(2019)在他的课程中所举的类比来解释这四种概念。

 

1. 观点/Opinion

试想一个情境,你的一个朋友给你看了报纸上的一篇文章,上面说:本地本地动物园警告大家,昨晚有一头狮子从动物园逃脱,可能正在大街上游荡。然后你的朋友问你是否觉得这是真的,你可以说“嗯...我猜这有可能是真的吧”,因为你想,可能这个报社的记者去采访了动物管理员,因此才写了这篇报道。

这种情况中,我肯定了这一陈述——狮子逃出动物园——但是加上了限定:虽然我认为这可能是真的,但也不排除是假的可能。——这种对某陈述的回应,阿奎那称之为:观点

 

观点

 

2. 怀疑/Doubt

针对上面这个情境,你也许也会说:“好吧,这看上去太不像真的了,动物园管理严格怎么会让狮子这样的猛兽逃出来?这份报纸可能只是为了吸引大家都来购买,而故意夸大事实,引起民众的关注。”——这种对某陈述的回应,阿奎那称之为:怀疑

我否定了这个陈述——狮子不可能逃出来——但同样也加上限定条件:这也许是真的,但我不这么认为。

 

怀疑

 

3. 知识/Knowledge

还有一种情况是,你也可以说:“哦,我知道这是真的,因为我昨晚在后院里亲眼看到了那只出逃的狮子。”——这种对某陈述的回应,阿奎那称之为:知识

这种肯定的基础是我的亲身经验,或者是基于确定的前提,而进行的有效的三段论推理。我断言某一陈述是真的,因为我知道它就是真的。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能断言保险丝熔断的话家里就会停电,因为我要么亲身经历过这种情况,我要么能从已知的前提和特定的物理定律来推断出这种结果。

 

知识

 

4. 本性的信任/ Natural Belief

最后,你也可以说:“我认识那里的动物管理员,他就是这么说的,我相信他告诉我的。”——这种对某陈述的回应,就是阿奎那称之的:本性的信任

这种情况和第一种“观点”的不同之处在于,虽然两者都对事情做出了肯定回应,但在“观点”的情况下,我保留信息是虚假的可能性,我的肯定回应在有限定条件的情况下成立——因为这只是我个人毫无根据的推测。而在这种情况中,我完全肯定了这件事,是因为我相信了一个可靠的信息来源。

在这种情况中,相信另一个人是一件合情合理的、理性的事情。我无条件地赞同一个人告诉我的事情,哪怕我没亲眼见过狮子,但我以别人(动物管理员)的语言为依据,接受这件事的真实性。

 

本性的信任

 

重点来了,虽然这还不能算一种超自然的“信”——即我们对天主的信仰,但阿奎那解释说,“相信”在本质上既不是一种内在的信念,更不是一种主观的感受。它涉及到我们对真理的接触方法,并在心智中拥有这种真理的过程,即使我们没有直接见过或用证据验证过某一陈述。换句话说,我相信狮子逃出来了,是基于我对这位动物管理员的了解,以及我知道他本身是有信誉的人,他的职业和人品给他的话语提供了可信度,——而不是我盲目听从一个卖报员的宣传或网友的转发。

因此,这种相信是极其理性的,我们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在如此相信。学生们合理地相信教授对他们关于实验结论的教导,——如果要求一个学生非要亲手证明教材里的每一个实验,这才是不合理的。

诚然,亲自验证,亲眼见证确实能够提供对事实的准确认知(大部分情况下)——也就是第三种情况“知识”。但是有些事情,甚至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原则上却不是直接依靠经验可知的。

比如,动物管理员告诉我狮子出逃了,可是我非得想要亲眼去动物园看看,但出于警戒和安全等级,我不可能被允许进入,难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要质疑一切我无法亲眼见证的信息吗?又比如,史书上记载孔子周游列国,可我没亲眼见过,他也没有在路上留下什么文物给我们去发掘,只是他的学生写了本书告诉我他曾经这么做了,难道我就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吗?正如历史学家都会说的:历史知识的本质不是基于对历史人物的病例记录,而是基于目击者证言的可信性,如果你什么都怀疑,那么就不存在历史这种东西,因为历史永远无法亲眼去验证。

因此,事实上,我们所有人无时不刻不在相信着各种各样的信息,如果没有这种“本性的相信”,我们就难以生活下去。

所以,我们可以在此得出结论:一些真理,即使无法直接得以验证,但是我们依然可以基于他人证言的可信度,抑或逻辑上的合理性,去信任而接受,——这是极其合乎情理并且非常理性的行为。

 

这个结论运用在基督信仰上是一样的,我们对于基督的信仰——相信他曾存在过,被钉十字架死去,之后复活,这一系列的真理,是基于历史证据,无论是圣经中人们的证言,还是圣经外大量的历史证据(真的是大量证据,无论是关于他的处决还是复活)。阿奎那对此也说过:正如《罗马书》10:17,我们的信仰并非出于不可见之物,反而恰恰是出于所被见证的事:“信仰是出于报道,报道是出于基督的命令。” 因此,我们的信心是来自所见之事。(Summa Theologiae, II-II q.1 a.4)

 

《圣经》《论耶稣的复活:新史料编纂法》《耶稣的论据:基督的圣经学和历史学证据》

 

另外,关于天主的存在,我希望能有机会在以后的文章中讲述,有些人也许已经听说过,阿奎那的王牌杀手锏——天主存在的五种证据(Five Ways Proofs of God Existing),近千年来还没有一个反对者可以成功反驳这个存在论逻辑架构。让我们说谢谢托马斯,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搜一搜,看完你一定会对他的智商感到折服。(所以我才说他是教会的王牌主战坦克,开动直接碾压一切)

因此我们可以说,我们的这种信仰和“不理性”毫不相干, 它意味着理智同意所相信的真理,它在底层逻辑上其实是对圣经陈述内容的一种极其理性的回应。只不过,我们要明确的一点是,我们的信仰依然是一种超自然的、或者说超性的德能——即圣神的德能,也就是说没有天主赏赐的恩宠与呼召,任何人不能悔改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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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引用和参考:

St. Thomas Aquinas (1485), Summa Theologiae, II-II, q. 1, a. 4, Second and Revised Edition, 1920, Literally translated by Fathers of the English Dominican Province, Online ©️2017

Fr. Dominic Legge, O.P. (2019), Opinion, Doube, Knowledge and Belief, The Thomistic Institute, Posted on Aquinas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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