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从圣诞节的最开始说起。说到圣诞节，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也许是天使向圣母玛丽亚的报喜，或是冬夜简陋的马棚和白冷城夜空的星星。但是，这并不是圣史路加的圣诞故事第一章，路加作为一名专业的传记作者，在他简短地叙述了前言之后，他笔下耶稣基督的故事却是从另外几个人物开始的——天使加俾额尔，上主的司祭匝加利亚，他的妻子依撒伯尔，以及天使预言将诞生的施洗者若翰。

 

 

那么，为什么路加要从这些人开始写起，仅仅是因为匝加利亚和依撒伯尔是玛丽亚的亲戚，而若翰是耶稣的表哥吗？或者仅仅是因为这位即将诞生的若翰将要成为预报上主降临的先驱，因此在路加的福音书中占据了圣诞故事的序篇位置吗？其实，这只是最显而易见的原因之一，但如果我们把这个神圣的预报放到一世纪的犹太背景下，我们就会发现，其中的意义远超现代读者的理解，——毫不夸张地说，对熟悉圣经的一世纪犹太人来说，这些前奏是爆炸性的，立刻就能点燃百姓的激动情绪(这也是为什么若翰一出来宣讲，立刻有大批的百姓去旷野里听他)，就像今天我们一到将临期就开始为热闹快乐的圣诞节的到来感到兴奋一样。

 

那么，这些信息是什么？犹太人见到司祭匝加利亚的神奇经历后又为什么会“都满怀怕情”，并且对若翰发出惊叹“这孩子将成为什么人物啊”？路加一世纪的读者也许会明白这些，但两千年后的我们则需要穿越时代间隔，回到一世纪的犹大，去深入体会这些隐藏的信息。

 

1. 天使加俾额尔、先知达尼尔、和司祭匝加利亚

首先，按照路加的记载，这位司祭匝加利亚是出场于他在圣殿轮班供职时，按照旧约《出埃及记》29章和《户籍纪》28章的规定，他所奉献的应该是被称为“塔米祭(希伯来语Tamid)”的礼仪，也就是每天早上晚上各献祭一次，每日不断，并且在此之间民众会在殿外祈祷。

 

然而这天，当匝加利亚进入圣殿时，他惊讶地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在那里：“有一位上主的天使站在香坛右边显现给他。匝加利亚一见，惊惶失措，害怕起来。(路1:11-12)”为什么匝加利亚见到天使会感到害怕？因为在圣经中，天使通常是代理天主执行审判的(见依37:36)，匝加利亚可能记得，在《玛加伯书》中，当邪恶的赫略多洛不体面地进入上主的圣殿时，天使出现把他鞭打致死。

 

 

然而，显现给匝加利亚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天使，他自报家门说：“我是站在天主面前的加俾额尔”(1:19)。但是这意味着什么？——加俾额尔并不是无名之辈，因为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圣经中，事实上，他就是在旧约中向先知达尼尔宣告大禧年的那位天使！如果我们翻阅圣经，加俾额尔在圣经中只在三个地方出现过——向先知达尼尔宣布以色列未来的禧年，以及路加福音中对匝加利亚和玛丽亚的报喜。

 

现在，秘密似乎逐渐浮出水面了。我们不妨回到《达尼尔书》，看看天使加俾额尔向达尼尔显现的情节：

 

“我还在祈祷倾诉之际，约在晚祭时，先前我在异象中所见的那似人的加俾额尔，急速再向我飞来。他一来到，就对我说：“...关于你的人民，和你的圣城已注定了七十个星期，为终止过犯，为结束罪恶，为赔补不义，为带来永远的正义，为应验神视和预言，为给至圣者傅油。...自从颁发重建耶路撒冷的命令，直到受傅的君王，共是七个星期。”(9:21-22, 24-25)

 

 

首先请注意，加俾额尔向达尼尔显现的时间同样是在晚祭——即“塔米祭”的时候。在这段中，天使向达尼尔宣布了以色列的禧年——七十个七年。禧年是法律中规定要释放奴隶、免除债务的年份。因此，在这段预言中，上主的禧年意味着以色列人罪恶的债将要得到赦免，并从被掳中得拯救的时期。相似地，《依撒意亚先知书》中也有类似的预言：

 

上主的神临到我身上，因为上主给我傅了油，派遣我向贫苦的人传报喜信，治疗破碎了的心灵，向俘虏宣告自由，释放狱中的囚徒，宣布上主恩慈的禧年，揭示我们天主报仇的日期，安慰一切忧苦的人。(61:1-2)

 

这里也传递了相似地信息：上主的禧年是贫苦人的福音，因为一切罪恶将被免除，俘虏将获得拯救。正如梅瑟曾经所说，以色列因罪恶被流放，因此，从流放中得到回归以及从罪恶中获得赦免对于古犹太人来说是他们最强烈的希望，而这种希望全部系于一人——预言中将要从罪恶中解放以色列的君王弥赛亚。

 

这也就是为什么天使加俾额尔向匝加利亚显现是如此重要而不可忽视！并不只是因为他是圣母玛丽亚的亲戚，更是因为这位天使同样是在“塔米祭”的期间来到了司祭匝加利亚面前，这正是他曾经出现在达尼尔面前的时间。然而，加俾额尔告诉达尼尔的是以色列未来的救赎，而他向匝加利亚却宣布了不同的信息：救赎的时刻已经近在眼前了！

 

2. 弥赛亚的先驱——施洗者若翰

如前文所说，当匝加利亚进入圣殿时，他和百姓们都会向上主祈祷。我们读到天使说：“匝加利亚，不要害怕，因为你的祈祷已蒙应允。(1:13)”许多人也许会以为匝加利亚是在为自己年老无子而祈祷，然而事实上，他很可能并不是在为自己祈祷(否则他之后也不会怀疑夫妻二人年老如何能怀孕)，因为在献“塔米祭”的时候，通常人们会祈祷以色列的罪得到赦免，并为上主所应许的国家未来的复兴而祈祷。

然而，这次，天主真的回应了人们的祈祷。

天主在这一天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应了匝加利亚：不仅这位司祭知道以色列将被拯救，而且他还被告知这将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发生——他和他的妻子将在他们的晚年有一个神奇的孩子，并且要给他起名叫“若翰”(1:13)。

 

那么，若翰这个孩子究竟有什么特殊的？《路加福音》中是这么描述他的：

 

他在上主面前将是伟大的，淡酒浓酒他都不喝，而且，他还在母胎中就要充满圣神；他要使许多以色列子民转向上主，他们的天主；他要以厄里亚的精神和能力，在他前面先行，使为父的心转向儿子，使悖逆者转向义人的心意，并为上主准备一个善良的百姓。（1:15-17）

 

这段的描述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天使在预言中要说得这么复杂，连他喝不喝酒都要说？其实，这并不是一种比喻，而是在指犹太人的一种圣愿——“纳齐尔愿”。根据《户籍纪》第六章的规定：

 

你告诉以色列子民说：无论男女，若许了一个特愿，即“纳齐尔”愿，献身于上主，他该戒饮清酒和烈酒，不可喝清酒和烈酒制的醋。...在他整个守献身愿的时期内，不可剃头；他几时未满献身的愿，是祝圣于上主的，应让头发自由生长。...在他整个献身期内，他是祝圣于上主的。(6:2-3,5,8)

在圣经中，这是犹太人的一种宗教传统，保禄也曾发过这种圣愿。然而，从出生起就成为“纳齐尔愿”者的并不只有若翰一个，事实上，力大无穷的英雄三孙和天主的仆人撒慕尔也是还在母胎中就被祝圣给上主的“纳齐尔者”(参考Judges13, 撒上1)。而此时，这个孩子若翰也会像他们一样，他将成为一个像撒慕尔一样的在出生前就归于上主的“纳齐尔者”。

 

然而，当我们对比一下新旧约的“纳齐尔者”就会发现其中明显的平行关系，正如撒慕尔是给大卫傅油的一样——“天主的圣神降在大卫身上”，这也预示了在基督身上将要发生的事情：当若翰为预言中大卫王的后代耶稣施洗时——“圣神借着一个形像，如同鸽子，降在他上边”(路3:22)。因此，旧约中的“纳齐尔者”撒慕尔为天主为以色列人拣选的君王大卫傅油，如今，这个天使预报的孩子若翰也将为以色列人真正的君王耶稣基督施洗。

 

撒慕尔为大卫傅油

 

其次，当天使加俾额尔揭示若翰将“他要以厄里亚的精神和能力，在他前面先行，使为父的心转向儿子”(路1:17)时，他实际上是在宣告一则旧约预言的应验。在《玛拉基书》中，天主曾说，他会派遣“先知厄里亚”去预备百姓，迎接上主降临的日子:

 

看，在上主伟大及可怕的日子来临以前，我必派遣先知厄里亚到你们这里来；他将使父亲的心转向儿子，使儿子的心转向父亲，免得我来临时，以毁灭律打击这地。(4:5-6)

 

                           先知厄里亚升天

然而，我们知道在先知玛拉基的时代，厄里亚早就不在了，但因为这则预言，犹太人相信被接升天的厄里亚先知会再来。而《路加福音》中天使加俾额尔指着若翰所说的这句话，正是在指他就是新厄利亚，要召唤以色列人悔改，为上主的降临做预备的那位先驱。

 

到此，天使向匝加利亚预报喜讯的内容就分析地差不多了，我相信读者们已经对这个圣诞节的“序章”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路加以这些故事为开头，并不只是因为匝加利亚、若翰与耶稣的亲戚关系，也不只是因为若翰也是个特殊的人，更是在揭示许许多多与旧约平行的情节，以及对旧约预言——上主的大禧年的精准应验！(事实上这是路加非常惯用的手法，在后来他对圣母访亲和其他事件的纪录中也多次使用了一样的与旧约对比、暗示的叙述技巧)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不妨提一下，匝加利亚的儿子——施洗者若翰，我们都知道他是走在救主弥赛亚前面的先行者，然而，在这段经文中，天使从来没有明确使用过“基督”或“弥赛亚”这个词；相反，匝加利亚被告知，他的儿子“要使许多以色列子民转向上主他们的天主”“为上主准备一个善良的百姓”(1:16-17)所以，我们不妨想想，若翰是在谁前面行走的先驱？——是的，不仅仅是以色列的救主弥赛亚，更是“上主他们的天主”。因此，其实在《路加福音》的一开头，耶稣的完整身份就已经被巧妙地揭示给了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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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参考与引用：

Michael P Barber (2021) , The True Meaning of Christmans, Chaps.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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