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日我们隆重庆祝基督圣体节(Corpus Christi)，有的教区也在周四当天庆祝，祝大家基督圣体节愉快！

基督圣体节的设立是对基督圣体奥秘的加强重视，可以追溯到13世纪，提醒人们对基督至圣圣体的尊敬和崇拜。圣托马斯受托于罗马教廷也为此写了许多赞美圣体的圣咏，最著名的有O Salutaris Hostia, Pange Lingua, Lauda Sion, Adoro Te Devote都是至今在特定弥撒和圣仪上要唱的名篇。为了迎合这个节日，作者今天就来写一下这个我最擅长也最爱的主题之一——圣体的质变。

天主教徒(以及东正教)都知道圣饼质变为基督的圣体是教会最正式的庄严教导之一，但是要理解这一奥秘却比较困难，有些人也许会说“可是我只看到了饼和酒，我怎么知道那变成了基督的身体和血呢”。这并不代表您是一个信仰的叛徒，因为这不是一个新问题，从早期教父们的著作中可以知道，从4、5世纪开始人们就对圣体的质变感到困惑，普通人因为肉眼无法看见变化而不安，圣奥斯定和圣盎博罗削都针对这个问题做过许多布道。不过，肉眼无法看到变化确实对信心是一个障碍。有些人因为眼睛无法看见基督，逻辑上也无法理解圣饼的质变，从而采用盲信主义的方法来让自己强行相信这一奥秘。虽然这是一种方法，但真正理解圣饼的质变从而坚固信心却更健康。好在我们亲爱的哲学家——圣托马斯·阿奎那在他的《神学大全》中对于圣体质变的论述给了我们强大的帮助，他关于这个奥秘的分析对于教会对此的教导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那么，在弥撒中被司祭祝圣的饼酒成为基督的身体和血，这一说法究竟有何含义，我们要怎么从物理和逻辑上理解这种变化？就是本文将要解答的问题。

在《神学大全》中，圣托马斯用了三个论题来分析这个圣事的变化过程(见Summa Theologiae, IIIa qq.75-77)，在这三篇中他使用自然哲学的方法，事无巨细地论述了圣体质变(Transubstantiation)的疑问和细节。这里举例几条来给读者粗略介绍一下他的论述过程：“-基督的身体是真实地在这圣礼中，还是仅仅作为一个象征或符号？-在这圣事中，饼或酒的实体在圣餐后是消失了，还是溶入了它们的原始物质中？-饼能否转化为基督的身体？-这种变化是否瞬间发生？-整个基督是否包含在这圣礼之下？-基督是否在饼酒的每一部分之下都是完整的？-基督的身体在这圣礼中，是否可以被任何人看到，至少是被受光荣的人看到？-没有本质的附带实存是否仍然在这圣礼中?”首先，托马斯指出，在圣经中基督亲自教导说，圣体圣事是他真实的身体和血(e.g. Lk22:19, Jn6:53-54, 1Co10:16-17,11:27-29)，然后他也举例从2世纪-6世纪的教父们都异口同声地肯定饼和酒在圣体圣事中转变为基督的身体和血。关于这两点，我也在之前的文章中分别做过详细的论述，具体请回顾《犹达斯为什么负卖主》《圣体质变的争辩(1)：早期教会的历史证据》。在1215年的第四次拉特朗大公会议中，教会首次使用Transubstantiation(饼酒的实质转变)这个术语来再次肯定和描述了这一教义。然而，托马斯做出的卓越贡献是，他不仅说明这是天主所启示的当信的奥秘，而且也是符合自然哲学的，从理性和逻辑上可以被人理解的一种转变。在对于“饼如何转变为基督的身体”这一问题中，他首先提出了一个自然哲学概念——一种物质在特定地点的出现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方式是地理地点的改变，比如一个朋友从北京坐高铁到上海拜访你，那么他通过地点的改变就出现在了你家；第二种方式是物质的改变，比如当你点了一堆柴火，在原本木柴之中就产生了“火”，又比如当一个人怀孕之后，一个新的人就在子宫里产生了。

在圣体圣事中，基督的临在并不是第一种，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离开了某个地方来到了我们的教堂中。圣托马斯指出，基督在物理上不可动摇也不受影响地在他的荣耀之中。这也就是说，就算是全世界各地每天都在举行无数台弥撒，他也永远不会被我们在弥撒中的行为所操纵和改变(关于理解弥撒中基督的临在和基督本体存在的关系在下一篇文章中我们会做出解答)。
因此，当我们说饼变成了基督的身体，我们所说的是第二种情况——物质实质的改变。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实质的转变是不同于生火或者怀孕的，而是一种超自然的转变。——也就是说基督并不是被我们制造出来的新物质，而是他荣耀的身体本身就存在于“天堂”，然而为了使我们可以接触到他，而通过圣事中的媒介(司祭、祈祷词、圣饼和酒)出现在了一个新的地方，而他自身不需要任何变化。不过，使用生火这个类比确实能给我们提供理解超自然变化提供一个思路：在教士说了祝圣的祈祷词之时，基督在弥撒中降临了，正如一团火被点燃，出现在了它原本不存在的地方。圣托马斯在他的论文中天才地结合“自然界新物质的产生”和“天主从无中创造”这两种物质的变化来解释圣体质变，他认为我们可以参考这两种变化形式来理解这一奥秘，但同时又不完全相同。正如一堆木柴变成了一团火，最后又变成了一团灰烬，这是通过化学变化来改变物质的本质实存。换句话说，这种新物质的产生方式是物质的本质实存的改变，木柴和灰烬不是同一种物质，它们的本质转变了。这种变化是物质最根本的实存与本质层面的转变，而不仅仅是部分材料的变化。然而，圣体的质变却不完全像木柴烧成灰一样凭借化学等式与其他物质参与反应而逐步发生的，而是在教士祝圣的时刻瞬间发生的，并且，这是天主通过他的全能凭空创造的新实存，并不需要借助其他物质参与反应(比如氧气的参与)。不过，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创世中，天主是从“无”中创造了新物质(宇宙万物、时间、空间、物理定律等)，而在圣体的质变中，天主是从已经存在的某种物质(饼和酒)中产生了新物质(基督的身体和血)。

这怎么能做到？圣托马斯解释说这种奇迹是来源于天主全能的能力，既然他能从“无”中创造出各种物质甚至生命，使饼变成基督的身体也就不是什么难事。耶路撒冷的圣西里尔(St Cyril of Jerusalem)也说：“正如摩西的手杖变成了蛇，埃及的河水变成了血，我们面前的这些东西也不仅仅是象征物，而是基督的身体和血，正如他所宣称的那样(Mystagogical Catecheses L.4)”。所以，相信这一奥秘也是对天主的全能的一种承认——他可以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这种奇迹的发生是合理的，甚至是符合自然逻辑和自然哲学的，在圣体圣事中没有什么悖论或矛盾。虽然相信这个奥秘要通过天主的恩宠和信仰的眼睛，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么做不理性或违背科学。反而因为肉眼看不见改变就否认基督的临在才是一种对天主能力的亵渎。然而，有些人还是会感到困惑：为什么在司祭祝圣之后，我们看到的还是小圆片，口感也还是华夫饼和瓶装葡萄酒？如果你把祝圣后的圣体拿去检验，检测出的化学成分依然会是华夫饼的成分(尽管在许多圣体奇迹中，饼真的变成了心脏切片，拿去检测出的也是人体组织)。阿奎那指出，一切存在的物质都至少有两种特性：一种决定了它存在的本质，另一种决定了它的存在方法，比如其颜色、性质等。举个例子，小时候的你是短头发、身高110cm、体重35kg，长大后的你是长头发、身高170cm、体重60kg、甚至减了肥整了容，你的一切外貌都变了，多年未见的远房亲戚都认不出你来，但是你的本质实存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你的附加实存(身高体重发色)，而你还是你。另一个例子甚至更说明这个问题，一个人体内的细胞都是新陈代谢的，每7年人体的所有细胞都会更新一次，也就是说如果你去做检测，7年后的你和7年前的你体内没有一个细胞是相同的，那么你的本质实存改变了吗？并没有，改变的依然是决定你存在方式的附加实存，而不是决定你存在本质的实质。理解了事物的本质和附加属性，我们就能理解圣体的质变：天主以其能力改变了饼和酒的本质——成为了基督的身体和血，但并没有改变它们的附加属性——饼和酒的化学成分。虽然只要他原意，就能做到，比如大量的圣体奇迹，最著名的有兰恰诺奇迹(圣饼变成了人体组织，并且保存至今)，最近的有1912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奇迹(这次甚至立刻拿去做了化验，检测为人体心脏切片)。我们需要明白，自然界没有任何一种变化是与圣体质变完全相同的，这也就是圣体圣事的特殊性——基督以奇妙的方式，实在地临在与饼与酒的形象或者说附加实存之下。
有些人也许依然会追问：那么为什么要保留饼和酒的外形呢？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改变全部样子，这样我们就能轻松相信了。对于这个问题，圣奥斯定(St Augustine)坚称“你看到的是饼和圣杯，这是你自己的眼睛反馈给你的，但你的信心迫使你接受的是，饼就是基督的身体，圣杯就是基督的血。(Sermons 272)”。而圣托马斯给出了更进一步的解释：首先，圣体圣事中的无限恩典与美好只能靠我们的信仰去领受——对饼和酒外形的保留有助于培养我们灵性的生命，正如他指出，我们所得救依靠的是恩宠，而不是依靠人性所获得的知识。第二，这样的保留尊重了人类的自由意志——即选择是否接受天主恩宠的自由，正如他一向的方式，通过恩宠和爱的展示而呼召人，而不是强迫人屈服。最后，面包和酒也贴合了圣经的描述——正如基督所说，他的身体是天上的食粮，是灵性的食粮，正如玛纳养活了出埃及之旅中的以色列人，他的身体也滋养了我们在世的旅途。圣托马斯非常推崇圣体圣事，他认为这是“爱的圣事”。饼和酒的转变使我们能够从肉体上也能接近主耶稣，正如他在《玛窦福音》28章和《若望福音》17章中所许诺的。而这样的奇妙方式也滋养了他的教会，允许了我们历经两千年依然能够无时无刻不领受天主的恩宠。
最后做一个预告：在下一次的文章中，也就是“耶稣升天的重要性(2)：进入天上的圣殿”，我们将再次论及这个奥秘，为圣体圣事中基督的临在方式做一个详细的圣经学解释——他的升天是我们弥撒的基础，因为这允许了基督在信徒中(个人的和集体的)的永恒的临在，即使经过两千年在全世界不同地点也是有形的和具体的(见玛28:20, 格前10:17)。最后我想引用我最喜欢的新约学者Dr Brant Pitre在一次演讲中所说的话：“如果你有一个挚爱的人，在两千年前就离开了，但你现在有一个机会，每周能有一小时他会再回到你身边，你还会由于各种借口而不去弥撒吗？”如果理解了圣体圣事中基督的临在，这就是多么美丽的一种说法啊。

 

Laudis thema specialis,

Panis vivus et vitalis,

Hodie proponitur.

 

                                         --St Thomas Aquinas

 

本系列前文回顾：

《圣体质变的争辩(1)：早期教会的历史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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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参考与引用：

St. Thomas Aquinas (1485), Summa Theologiae, IIIa, qq. 75-77,  Second and Revised Edition, 1920, Literally translated by Fathers of the English Dominican Province, Online ©️2017

Fr Thomas Joseph White, O.P., (2020), Transubstantiation, Posted on Aquinas101

Dr Brant Pitre (2021), The Sunday Obligation Explained, Posted by Diocese of Houma-Thibodaux

 

审阅：万有真原